他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可是周景渊却哄不好,他打小就被欺负,便是哭也不敢哭的大声,都是默默的掉着泪珠子,哭到脸都红了,险些喘不过气。
福安心疼坏了:“殿下莫哭,舅老爷已经来京城了,往后会好的。”
周景渊身子一僵,忽而抗拒起来:“他为什么从前不来?”
没有被疼过的人骤然间得知有亲人,除了庆幸还会有些酸涩。自他晓事后,母妃从前不止一次提过舅舅,周景渊也不止一次期待过舅舅的到来,尤其是母妃过世之后,每一次他被人欺负都心心念念盼着舅舅,可舅舅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周景渊太小了,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一边期待一边又觉得委屈,对着亲近的福安,下意识地想要发小脾气。
福安有苦难言。
他是傅美人留下来的太监,傅美人对他有救命之恩,福安也是真心追随对方,这么多年他与傅美人从未停止联系过傅家,可惜那位盯他们盯得紧,消息根本传不出去。
直到去年年底,他多番筹谋,耍尽了手段,才终于将消息给递了出去。
这些话都不能对小殿下说,殿下人小,若是知道了真相恐怕不能在人前掩饰。福安只说:“舅老爷也一心记挂着殿下,只是从前没收到消息。如今既然知道了,便赶忙从扬州跑过来了,为了见您中途还被山贼抓住,险些丧命。”
周景渊小小的身子忽然抖了一下。
福安拿过画册,轻声道:“陈国公府的人说,这是舅老爷在上京的途中亲手为殿下画的,据说话的是师徒四人取经的故事,殿下可要看一看?”
周景渊盯着那本画册,伸手拿了上来,又赌气地扔在地上:“不看!”
他就是莫名其妙想要生气!
福安迟疑了良久,最终并未劝阻,只将人轻轻放下,独自出门打水去了。
屋子里没了人,周景渊抹了一把眼泪,板着一张脏兮兮的小脸,固执地坐在地上,背影看着十分倔强。
许久,周景渊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盯着那本画册,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
待福安打好水回来之后,忽然发现殿中静悄悄的。他伸头一看,小殿下躲在角落里,不知何时看迷了眼,被那丰富瑰奇的世界还有威风凛凛战无不胜的大圣给吸引了全部的心神。
福安会心一笑,又退下去了。
午后,傅朝瑜迎来了他在国子学的第一节 课,教的是《诗经》,给他们讲课的是国子学博士张梅林张先生。
傅朝瑜在后世的那几年,日日在大学里游荡,这些课程他早已烂熟于心了。不过再听一听也不赖,温故而知新,还能两边比对着看看有无出彩的地方。
课后,陈淮书被张先生叫过去整理教案,傅朝瑜百无聊赖地取出了一本空白的册子,继续给小外甥画《西游记》的故事。
经典就是经典,傅朝瑜当初看过一遍便刻在脑中,眼下画出来只是为了哄外甥高兴。
他现在也没钱,只能在这些小事上面多费点儿心了。小外甥应当会喜欢吧。
他画得入迷,等到收笔之后才发现,王大人竟不知不觉走到他身后,对着他的画册驻足良久。
傅朝瑜赶忙起身准备行礼,王纪美却摆摆手,让他继续画。
他原本只觉得这个学生钓鱼有一手,没想到书画也不俗。那画并不复杂,但却活灵活现很有意境。寥寥几笔,人物的特点便跃然纸上。这也罢了,最让王纪美惊讶的是傅朝瑜的字,笔走龙蛇,风骨已成。莫说是国子监了,放眼整个朝堂也没几个人的字能比他出彩。
国子学今年倒是收了个好学生,若是学问也尚可的话,他还挺想要收作内门子弟的。
需得考察一番。
王纪美见之心喜,不动声色地道:“我那儿有些未整理的手稿,你若是无事,课后可来博士厅帮我整理一番。”
傅朝瑜没想到这样的好事还能轮得到自己。
给王大人整理手稿都还是其次,重要的是,他能借着这个机会时常前去请教。
傅朝瑜欣然答应。
下午课程结束之后,傅朝瑜突然发现,杜宁身边换了一茬朋友。他呼朋唤友的好不威风,故意拉着一群人在自己身边,反衬得杨毅恬形单影只。
傅朝瑜笑着上前,在杜宁古怪的目光中揽过杨毅恬的肩膀:“商量个事儿。”
杨毅恬呆呆看过来:“什么?”
傅朝瑜看了杜宁一眼,又想逗他了,故意将杨毅恬拉到别处:“我们去外头说。”
杜宁怒了。
绝交!
他要绝交!
不多时,傅朝瑜揣着两个刚出炉的肉夹馍跑去了博士厅。真是多亏了杨毅恬,否则他哪有这个能耐?
因走得急,中间还差点撞上了孙大人。
孙明达本就不悦,发现这个冒冒失失的人是被吕相塞进来的傅朝瑜之后,脸色更臭了几分。
傅朝瑜与他道歉,人家袖子一甩就离开了。